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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4章（第2页）

我不说破，但是在一旁默默地欣赏。

我惊讶，&ldo;成长&rdo;这东西多么纤细、多么复杂啊。

谁都可以看见一个男孩子长高了，细细的胡子冒出来了，声音突然改变了，鼓鼓的孩儿脸颊被棱角线条取代，但是人们不会注意到他眼里的稚气消失，一股英气开始逼人;人们也不会发现，他的穿着、他的顾盼、他的自我，敏感得像女高音最高的一个音符旋绕在水晶玻璃上。

他的领子竖起或翻下，他的牛仔裤皮带系在腰间的哪一个高度，他穿恤衫还是衬衫，衬衫尾扎进或露出……所有的细节都牵引着他的心的跳动。

而你我之间，安德烈，是有差距的;那个差距既是世代之差，也是文化之异，甚至是阶级的分野。

我是&ldo;台妹&rdo;

你的母亲，安德烈，是一个在&ldo;第三世界&rdo;长大的少女。

我出生的1952年，台湾的人均所得不到200美元。

集体匮乏之外，这少女还来自一个难民家庭，从中国流离迁徙，一贫如洗。

一直到1970年，我才在家里看见冰箱和电视机‐‐因此阿姆斯壮1969年的登陆月球，这个17岁的台湾少女是没看见的。

台湾到1965年都是&ldo;美援&rdo;的救济对象。

&ldo;美援&rdo;，在这个台湾少女的记忆里有三件东西：一是洒了金粉的圣诞卡，乡村天主教堂里的美国神父会给你，上面有马槽、婴儿，还有肥胖可咬、长着翅膀的天使。

二是铁罐脱脂奶粉。

三是面粉麻布袋。

机智的妈妈们把麻布袋裁剪成孩子们的上衣和短裤。

于是你看见大大小小的孩子们&ldo;穿着面粉袋恤衫&rdo;，胸前还印着两只大手紧握，写着：&ldo;中美合作，20公斤&rdo;。

不是&ldo;马铃薯麻布袋&rdo;，安德烈，你的母亲是&ldo;面粉麻布袋&rdo;的一代。

除了面粉袋恤衫，18岁以前我基本上只穿过学校制服。

别以为是英国学校那种表达身份和地位的校服，有领带和皮鞋。

我们穿着白衣黑裙（你可知道我的&ldo;极简美学&rdo;的原始来处了吧?）。

裙长超过膝盖，要受罚;发长超过耳根，要受罚。

我的兄弟们穿的是卡其裤和白上衣，头上顶着军警的大盘帽，帽子里是剃得发青的头。

外国人来台湾，吓一跳，以为台湾满街都是士兵和警察，是个警察国家;他们不知道，那是学生。

你会说，可是这些和&ldo;贫穷&rdo;没什么关系。

是的，这种美学的单调和品味的统一，和贫穷的关系少，和威权政治的关系大。

但是我想告诉你的是，当威权政治和贫穷一起洒下天罗大网把你罩住的时候，品味，很难有空间。

因为，请问品味是什么?它不就是细致的分辨、性格的突出，以及独立个体的呈现吗?每一件，都正好是贫穷所吝啬给你的，也是威权政治所剥夺于你的。

另一种贫穷

安德烈，你是否开始觉得这样成长的母亲挺&ldo;可怜&rdo;的?那你就错啦。

贫穷使得我缺少对于物质的敏感和赏玩能力，但是却加深了我对于弱者的理解和同情。

威权统治也许减低了我的个人创造力，但是却磨细了我对权力本质的认识而使我对于自由的信仰更加坚定，可能也使我更加勇敢，因为我知道失去自由意味着什么。

过去，是我们必须概括承受的。

那么你必须&ldo;概括承受&rdo;的过去，是什么?你所成长的国家，人均收入是30579美金。

培育你的是一个民主开放、文化多元的社会;你的父母都有博士学位（尽管&ldo;博士&rdo;可能是100分的笨蛋或流氓）;你属于那种还不到15岁就已经走过半个地球的&ldo;国际人&rdo;;你简直就是一个被太好的环境宠坏的现代王子。

品味，太容易了吧?但是，你能回答这个问题吗：如果这太好的环境赋予了你美感和品味，那么它剥夺了你一些什么?你的一代，是否其实有另一种的&ldo;贫穷&rdo;?

2006-08-20

二十七、二十一岁的世界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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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说五十四岁的你，实在无法理解很快就要满二十一岁的我，脑子里想些什么，眼睛看出去看见些什么（你说这话的那个感觉，好像我们是不同的动物种类），所以我们来彼此&ldo;专访&rdo;一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