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演小生是他的看家本事,受大家公认的还是演丑,在金家的戏台上,他演丑的机会多于演小生。
此位兄长在家里从来不是个安分角色,提笼架鸟熬大鹰,吃喝玩乐斗蛐蛐,干不出一件正经事情。
惟独唱戏,他却很正经,把个《苏三起解》里的老丑崇公道演得活灵活现,他的蹲步可以与专业水平比美,功夫不在当时名角之下。
跟外头戏班丑角地位最高的规矩一样,在金家的戏班里,老五的地位也最高,在后台,他不先勾脸,别人不许动,哪怕他的戏在最后,他也得象征性地画两笔,老大老二们才敢上妆。
只要是在后台,要演戏,我父亲见了老五也得打千儿,老五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人五人六似的敢在我父亲跟前晃悠。
一卸了妆,他吱溜一下就钻了,怕父亲训他,因为他干的坏事太多。
老五唱戏上瘾,他一门心思下海干专业,遭到家里的反对,我们家的原则是当票友行,怎么折腾怎么闹都行,就是不许进梨园行。
瓜尔佳母亲说,唱戏是下九流的,谁家有唱戏的,往下数三代不许进考场,下贱极了,不能去唱戏,就是街头的叫花子也比唱戏的有身份。
老五的理想不能实现,心里就窝着火,整天在外头瞎胡闹,纠着一帮大宅门的阔少爷净干些出圈儿的事。
他是瓜尔佳母亲最小的一个儿子,他母亲对这个末生儿子偏爱有加,含在嘴里都怕化了,舍不得管教训斥。
老太太的原则是,你只要不下海唱戏,其他一切百依百顺。
但是老五偏偏就要唱戏,不想干别的,所以娘儿俩老别扭着。
你不是说唱戏的下九流,没叫花子有身份吗?我就给你当个叫花子,丢你们金家的人。
时不常的,老五就要披挂一番,破衣烂衫地走出家门,专门找大栅栏,前门这些热闹地方去讨要。
公子哥要饭,看新鲜的很多,他要饭身后头总要跟着一帮起哄架秧子的有钱子弟,有时闹得警察都出动了。
有人把外头的情景向瓜尔佳母亲诉说,他母亲气得心口疼,从此落下病,后来就死在这病上。
依着老五的意思,你们只要答应我下海唱戏,我就不装要饭的,但是他的母亲也很坚定,我宁可让你装要饭的也不能让你下海唱戏。
老七舜铨不会唱,会拉胡琴,我们家能整出整出拉戏的也就他一个人。
老七的琴是很有名的,如果说金家这几位爷只能在院里折腾的话,人家老七却是干到外头去了。
他给程砚秋,孟小冬都操过琴,有些名媛唱戏也特意托人来请金七爷。
这其中老七琴拉得好固然是一个方面,但也不乏他的名气身份占很大因素。
老七当时在京城是有名的画家,他的花鸟画清新秀逸,追崇自然,跟恭亲王的孙子溥心畲并称王孙画家。
唱戏有王孙画家来操琴,那当然又是别有一番情致了。
逢有人来请,老七大部分都推辞,他是个好静的人,不愿意去凑那个热闹。
老七在金家老实本分,从不多言,干什么都很认真,就是给这帮胡闹的爷们伴奏,那琴一送一递也是绝不含糊的。
大家唱得高兴,就近找乐子,往往就爱拿坐在台边的敦厚老七开涮。
老大在台上有板有眼地唱&ldo;八月十五月光明&rdo;,唱得很有味儿,也没有跑调,赢得了台下以厨子老王为首的一片叫好。
他母亲说,还行,今儿个这门还把住了。
但是下头一句就不对了,老大唱道&ldo;金老七在月下拉胡琴哪&rdo;,他母亲说,这就不对了,应该是&ldo;薛大哥在月下修书文&rdo;,怎么扯上老七了。
老大接着唱:&ldo;我问他好来,他不好,再问他安宁,他也不安宁……&rdo;,猛地后台冒出一句嘎腔:老七他跑肚拉稀啦!接着蹿出一只贼眉鼠眼的黄鼠狼来,那是老五,于是《武家坡》变作了《红梅岭》,文戏变作了猴戏,悠悠清唱变作窜毛开打,一切均围绕着老七不离主题:《老七大闹盘丝洞》,《老七夜战风洞山》,《老七三打陶三春》……。
台上神鬼乱出,妖魔毕露,人兽混杂,乱作一团,弟兄父子争相献丑,姊妹妻妾共相笑语,锣鼓喊叫之声传于巷外,一直要闹到半夜。
这些玩笑于老七丝毫不相关一般,他只是一味地拉琴伴奏,不受任何影响,母亲感于老七的老成憨厚说,还是老七好,不似这帮爷,只知道疯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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